《走出唯一真理观》
陈嘉映
走出唯一真理观
1966年5月16号被认作是“文化大革命”正式开始的时间
本来,你是在琢磨怎样能过得幸福,或者怎样让你女儿过上幸福生活。想着想着,你开始琢磨什么才叫幸福生活。
年轻,没到删繁就简三秋树那种境界,学得越多越好。
当时要是像现在这样,知道天下的学问你就是花一辈子也学不到一星半点,可能就没那么大激情了。
我有个想法:天下滔滔,时局动乱,但自己要沉得住气,不能不断兴奋,荒疏了自己的学业。每一场运动都像一场大潮,把很多人卷进来,往往,海潮退去,满地不过一些瓦砾而已。
有不同的道,从前有不同的道,现在有不同的道,将来还有不同的道。重要的问题不是找到唯一的道,而是这些不同的道之间怎样呼应,怎样交流,怎样斗争。你要是坚持说,哲学要的就是唯一
但这个格局我个人认为正在扭转当中,由西方主导世界的局面将一去不再复返。这个转折是全方位的,经济的,政治的,文化的。
我不是进步论者。
适应性不一定是好的,
历史并没有这样的一个终极的目标,历史会沿着意想不到的道路去发展。
历史的远景我们看不清楚,不必投入太多的情绪。
从那种大的历史观拉回来,拉到一个你比较有把握的认知中,以此来塑造和调节你个人的生活和事业。
我们读历史,因为历史拓宽了我们看待现实的视野。
我们读千年的历史,并不是为了看清历史的总体走向。在人类的整体发展中给自己找个位置,这只能是幻觉。历史教给我们更具体而微的东西,让我们更真切地了解我们自己的处境。
中年以前人有故事,中年以后就是干活。
哲学思考并不会提供终极答案,这一点,有些人听来觉得怪绝望的
不要把眼光拘囿在学院范围之内,要把学术上的问题跟他自己人生的问题,跟他时代的问题连到一起。
需要更诚实地面对我们的真实处境来思考。
我们不再那样感受世界
时代的关注点在不断变化。
你管他天下滔滔,是什么就是什么,你别因为天下滔滔就怎么着。
是因为这个时代我们不那么感受世界。
精英可以说,时代变了,我仍然坚持我的。
优秀的、超凡脱俗的东西被这个世界接受,一方面提升了世界,另外一方面呢,世界要用镀金的方式来接受你,不让你保持在超凡脱俗之中。
人们说作品有自己的命运大概是这个意思。
虽然貌似这个世界是变平了,很多东西是可以共享的,但是实际上,这种不公平会越来越加剧,权力会越来越集中。
优秀的人把追求卓越视作当然之事。
今天呢?每个人好像怎么做都是有道理的——你追求卓越是一种生活方式,我好死赖活也是一种生活方式。卓越被拉平到种种生活方式中的一种,也就无所谓卓越了。
所有人过上免除贫困和恐吓的生活,这成了每一个人首先要关心的事情
对底层的关怀成为衡量一切的正当性标准。
文化要沁在心里,不只是有文化修养,而是在心里要那个东西。
我们是干活儿的。贝多芬不高雅——这个我们都知道——听贝多芬的高雅。
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支持你走下去的,还是价值观。
文化传承,不能低到没文化,也不能高到飘起来,始终要有血肉和灵魂。
读懂一两个大哲学家
你的生活需要复试记账吗?
中国这么多人,我们每个人其实都用不着做得太多,求多不如求好。
中国这么多人,每个人都制造十个新词,新词就太多了,弄不懂了。
专业杂志是知识增量,不是教育性的。
老师,我是研二学生,两年一晃就过去了,好像读了不少书,但也好像没抓到什么重点。中国的大学,就像高中一样,是课程主导的,学生跟着课程走就好了。到研究生阶段,你要往哪里去,要由你自己来确定了。我常用一个比喻,研究生之前,像在河里航行,到研究生阶段,你被抛到大海中间,你要是自己没有方向感就糟了。当然,即使有了方向感,航程也很漫长。慢慢走着逛着,关键是一路赏心悦目,乐在其中就好。
古人不掉书袋,没有书袋可掉,他们论证方式素朴,古人的论证围绕着他们的基本主张,用的是厚重的常识,从他们那里我们容易看出一些基本道理的组织。
古希腊人想到的德性,多半从the few着眼,我们想的多半是普遍道德,善良、勤奋啊,男女关系啊。
实际上,了解他们的进路,往往有助于松动我们的习惯,开阔自己的思路。读古人,主要是想从古人那里学习,这尤其包括意识到自己的世界图景中的问题。
现在社会发展又那么快,我们每一代人接受的都是很不同的知识和世界图景。
还有一类,大概想成为柏拉图这种人,成为孔子这样的人,想着建立一个大理论,指导社会,为万事开太平的那种。老学生都知道我是不太能接受这种想法的,别说咱们,就说孔子和柏拉图自己,也没开出万世太平来啊。不过,这些年,抱这种大志的人在哲学系里不多了,现在基本都转到中文系去了。构建宏大理论打算领导全世界的多半是从中文系出来的。
现在不是全世界最新的就不算创新。要做就得做到世界上最好的。那我们哪有这个机会?我们现在见多识广,你没做到世界级,就算失败了。从前的藩篱打破了,有一种解放感。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子,第一次来到海边,站在大海边上,会有解放的感觉。可是你永远回不到你的村庄,永远站在浩瀚无际的大海边上,甚至漂流在大海中央,那就可能不是解放感而是无力感了。
如:微信启动画面
一个人直接面对太大的世界会带来一种无力感。
一个人直接面对太大的世界会带来一种无力感。
思想增益元气
智慧的一个要求是,不让任何一种智慧充当王者,来统治世界,统治自己。
用厚实的生存托起反思。
把握深藏在可见事物背后的唯一的实在结构,也就是科学理论。科学理论促生现代技术,技术改变历史进程。
艺术和诗保持在可见的、可感的事物之中,抗拒对世界的唯一正确解释。
我不是康德主义者,不认为有放之四海皆准而具体可循的道德要求。但各个社会、各个人都有些确定要求。我希望自己比平均水准做得好一点儿。
未来之思的臆测
未来之思“小于哲学”,因为我们不再相信思想者是真理的代言人
本质的东西在历史过程的最后才显露出来,
海德格尔引用荷尔德林:“我们是一种对话,而且能彼此倾听”,对话的核心在于倾听,这一点海德格尔经常以各种形式谈到。
海德格尔阐释上引荷尔德林诗句时说:人植根于语言,而语言唯发生在对话中。
哲学关心的是事物的意义
自古至今的相对主义常说到一个人的蜜糖是另一个人的毒药什么的。
要从根本上消除分歧,我们必须把研究对象中的感知成分清除出去,只留下纯粹的客体,用事实性的语言来刻画。
数学是达到纯客观性或不如说去主体性的终极手段。
哲学首先并始终关心的恰是事物的意义,而不是要脱去感性和意义来把握事物。
如黑格尔所言,熟知不意味着真知,我们可能从来没看到它们的深层联系。
哲学的确定性与数学的确定性两者性质不同。数学的确定性来自定义和推理规则的严格界定。你走得对不对,可以分成一步一步来检验。哲学探究的确定性则来自另一类标准:你是否出自内心深处的觉悟参与到精神的对话之中。海德格尔把这称作“内在的严格性”。
我们往往停留在虚假观念营造的自我之上,所谓互相对话只是人云亦云的一些说辞。
八十年代是鼎革以来思想最自由的。
做学术,得出的结论要言之有据,学术规范的一部分就是要为这个提保障,引文要注明出处,等等。至于不可剽窃等等,说不上是学术规范,那是一般的规范,做人做事都要遵从的。
难说现在专家太多通儒太少,要说,没几个专家,也没几个通儒。
哲学是对经验的反思,是对知识的反思。
年轻人都有点理想主义,但是单靠理想不足以支持他走很远,还要有能力。
在西方,哲学是一种跟宗教平行的精神活动方式
最近一两个世纪,西方思想笼罩世界,但像中国这样一个大国,一个文化历史悠久的国家,它特有的世界图景,它特有的论理和穷理的方式,在我看并没有完全消失。
如果你身上活着中国特有的文化内容,你尽管做你的问题,生长出来的东西将是所谓哲学的中国方式。
每年不知道生产了多少论文、著作,业内外的人都知道,绝大多数,简单说,就是垃圾。用垃圾来充当生产力的评价标准,你能想象这对思想文化会产生何种毁灭性的作用。
多数人,哪怕好道,也不必以穷理盘道为业,专门穷理盘道容易蹈空。
漫谈人工智能
人工智能要把机器变得越来越像人,生物工程要把人变得越来越像机器。
长寿作为一种可欲的东西,在各种文化里地位不同,好像在咱们中国摆的位置最高,在古希腊,极流行的观念是人过完了青壮年就该去死了。我其实挺怀疑人是不是真的都愿意长生不老。看着一群活蹦乱跳的孩子,大家都开心,看着年轻人旺盛生长,大家都开心,我们老年人要是都不让出地方,孩子和青年往哪儿长呢?
计算能力这种“智能”跟人类智能不是一回事。人的智能跟感知连在一起,感知